PERSON|专访《出入平安》刘江江&黄了了:打造“向死而生”的悲喜公路片
大喜大悲,大悲大喜。
基于“向死而生”的主题,导演刘江江的新片《出入平安》用“公路片”的手法诠释了这八个字。
影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讲述了死刑犯郑立棍(肖央饰)在押运途中突遇地震,在天灾面前,仅剩24小时生命的郑立棍和负责看管的警察尉迟晓(阿云嘎饰)如何做出人性抉择的故事。
这个过程中,除了逃生、死亡、救治等悲壮场面,亦有婚礼、新生等重大仪式性事件,极致的灾难交织极致的悲喜,将人性的情绪情感放大到了顶点,形成了强大且浓烈的戏剧张力。
《出入平安》的筹备早于《人生大事》公映前,彼时的刘江江尚未成名,主观能选择的项目很少。或许是缘分使然,又或许是骨子里都有股冲劲儿,当狱警出身的制片人黄了了拿着原创剧本找到他时,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挑战这部特殊题材作品。
在《出入平安》前,市场上鲜少有同类电影,原因大抵有二,一是造景难度大、成本高;二是故事创作有局限,很容易同质化。而刘江江和黄了了自然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由于经验欠缺,他们走上了一边融资、一边勘景的“取经”之路,就像片中的主角团和“西游天团”一样,纵然前方有九九八十一难,也要达成目的。
命运欣赏敢拼闯的人,经过一步步聊,一家家问,刘江江和黄了了逐渐解决了困境,参与的公司从一家拓展至五十余家,置景则反向采用“拆”的策略,意外获得了满意的效果。当然,拍摄安全绝对是第一。这和黄了了狱警出身,强调安全边界息息相关。
如今,经过整整81天的拍摄和调整至最后一刻的后期,影片正式公映。这是刘江江、黄了了及其他主创取得的成果,同时也是送给观众和自己的祝福,最平常却最真挚:出入平安。
以下为刘江江/黄了了与《VanityTeen》的对话实录:
VanityTeen:名字《出入平安》是怎么取的?这么大喜大悲的故事为什么要取一个偏日常的名字?
刘江江:从黄老师那儿接过原创剧本之后,我们开策划会找切口,定下来方向,真正进入到剧本创作阶段时,会先想怎么做出来这个故事,这片子名是我编剧组助理提出来,我觉得很对,就是日常生活。
生活中,我们到处都能看见脚底下踩的“出入平安”,不管是医院里、车上、公司还是家里,平安就是中国人在日常生活里面最朴素的愿望。从宏观上来说,它跟我们电影的主题有关系,也是我们送给观众的祝福,我们希望看完这部电影的观众对生活、对自己放低预期,别跟自己过不去。人啊,最重要的是平凡,灾难离每个人并不遥远。
VanityTeen:可以分享一下影片的筹备过程吗?从有了创意到编剧,再到拍摄以及后期,整个周期是多久?中间最难的环节是什么?
刘江江:2022年6月,我跟编剧黄了了老师第一次见面,9月正式立项,第一稿剧本定稿,到今年9月上映,影片周期大概是两年。影片筹备时,我们一开始预算很低,当时很多人都不敢碰这个项目,坊间甚至觉得我们这个“草台班子”也做不下去,但在我们的不懈坚持下,最终共有50多家公司支持我们,总算把项目完成了。
在工作流程方面,我们堪景花了五个月,但也花了很长时间去做别的工作,一是剧本,二是去敲开别人信任的大门。最难的地方是如何融资,如何去花,一旦攻克了这一关,后续的过程都会很顺利。
VanityTeen:听说黄了了老师之前就是狱警,那相关身份对于编剧,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哪些情节是根据您的真实经历改编的?
黄了了:警犯的关系是真实的,但是不一定会体现在剧本里。这种关系肯定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眼神、能看出坏人等,很多事件也是取材于日常经历。监狱里的人特别无聊,他们不仅能用硬币雕出龙凤呈祥,还能用蚊子血拍出来一匹马。此外,我还做了大量的调查,因为身边天天都是犯人,我随时都能和他们聊。2018年时,有个经历过唐山大地震的老人跟我讲,看守所和监狱里的尸体码放的特别整齐,每一具尸体都拿着过去的草席白布裹上,这个场景在影片中也出现了。
VanityTeen:《人生大事》的成功,会不会给《出入平安》带来很多压力?
刘江江:拍摄《出入平安》的过程中,《人生大事》也上映了,我当时还在不停修改《出入平安》,就像装修房子一样,每天这动一下,那动一下。谁见我都说,你怎么推进下一部影片?但我觉得没有办法复制,我只能尽力按照我目前的水平输出,肯定不能我拍一个火一个,但我尽全力了。
VanityTeen:肖央、阿云嘎、黄小蕾是怎样选择的?他们分别带给了导演怎样的惊喜?
刘江江:我理想型是肖央。我喜欢他身上的破碎感,而且我们也追逐他费了一些力气。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来了,我们改了好几版剧本给他看,他被我们身上这种创业精神打动了,最终同意。当你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儿,全世界都会给你让路。我的思路就是让大家看见不一样的新鲜感。哪怕像肖央这样已经被很多大导演开发过,观众依然没见过跑酷、爬旗杆、演猴、说唐山话的肖央,我的思路是要么选新,要么给银幕上增加新东西。
我到深圳去见阿云嘎的时候,他正在演《剧院魅影》。在他屋里聊了半个多小时,我就敲定了他,因为他那天状态和尉迟晓的形象很吻合,他的矛盾性、生涩感,都让我感觉到了不一样。而且我感觉到他对这个人物的激情,特别强烈想渴望表演。
我和黄小蕾是第二次合作,私底下也是很好的朋友,她以前角色就是火爆的重庆辣妹子,我们这次给她白素娥那个角色反而是清冷的,所以也是在熟悉的面孔里输出新鲜的思路。
VanityTeen:剧本修改了几稿?相较于最初的版本,终版有哪些变化?编剧过程里,挑战最大的部分是什么?
黄了了:剧本大概改了五六稿,我的第一稿剧本是按照警察视角去写。现在这版其实站在犯人视角,警察是第二视角,两个对开的设计关系更复杂。挑战就是我和导演的磨合吧,由于我和导演的年龄、性格不同,对人设理解也不同,互相博弈探讨的过程会有矛盾。
刘江江:我们这部电影是现实题材里的混合类型。前面公路电影,一个人一直在跑的路上碰见了各种事儿,然后另外一个人在追他,直到最后奔向了死亡。它是典型的公路片结构,这是影片最大的创新。根据这个结构,黄老师也是一层层地全新创作。
VanityTeen:死刑犯与看守所警察的主角组关系是如何确定的?其他角色又有怎样的作用?
刘江江:我会给每个人写判词和小传,肖央饰演的郑立棍是按照孙悟空的角色设计的,阿云嘎饰演的尉迟晓是按照二郎神的角色设计的,其他的每个角色都是有反骨的,江湖气很重,彼此互相衬托形成对照。
有缘分的是,我们看守所外景地的后面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一个道观,道观里供奉着二郎神和孙悟空。更神奇的是,里面出现的数字都跟西游记有关。比如郑立棍的342,是孙悟空大闹阎罗殿时候的年龄,唐山大地震是凌晨3点42分,感觉命中注定会这样。
VanityTeen:片中很多地震的场景是如何拍摄的?
刘江江:在地震置景时,我们特意找了拆迁区拍摄,并迅速落地,美术堪景时,我们天天联系,手机照片都装不下了,还会航拍物料。后来为了节约成本,好几个场景都在一个地方。为了安全起见,黄了了老师还特别设置了安全区,把大家保护起来。以及,我们制片组也非常注意,每天拍摄前,大家都要到现场去看钢筋水泥的情况。
VanityTeen:创作的时候,两人是否有过矛盾,如果有,是如何解决的?以及,拍摄的时候是否有意外发生?
黄了了:经常闹矛盾,严重的时候都彼此拉黑过,拍电影就是这么回事儿,尤其是我们俩这个职位是流程的核心。如果全顺他走,或者他全顺着我们走,我觉得可能都不行。
刘江江:整个剧组也是各种碰撞,冒出的火星子就是我们现在的作品。
VanityTeen:“向死而生”是影片的主题,围绕这个主题,咱们进行了哪些设计?您是如何理解这四个字的?
刘江江:电影里,黄小蕾饰演的角色白素娥说,“我真的是救不动了,我也没有药了”,但是最后大家还是都是在努力去救,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看见希望。无论是电影还是人生,每一个人注定的结局就是死亡,每个人都是向死而生的。
VanityTeen:影片里两场大悲大喜的戏,一个是尉迟晓的婚礼,一个是木春桃生产,这两场戏从编剧到拍摄,可以具体聊聊吗?
刘江江:这是我找到的思路。我觉得地震那天,每一个人其实面临的都是极致事件,这个戏剧性前提是合适添进来一些东西。今天没有地震,就正常结婚、生孩子、上学了,但地震来了之后,把这一切东西中途打断了,遗憾就此产生。
我们这个戏写的是没有写完的情书,没有办完的婚礼,没来得及送到医院的人。里边还有我们植入大量的情节上的细节,没来得及一起醒来的人,一起吃的早饭,这一天所有的事情全都被打断,也是在极致的情况下考验极致的人性。
VanityTeen:结尾,尉迟晓与“逝去的英雄”一起写信的画面,是如何考虑的?想表达什么?
刘江江:这个画面打光是不一样的,有点像天堂的来戏感,可以有好几层解读,我希望传递的主题是大家都可以好好活着,珍惜生命,珍惜眼前人。写信其实也是想给观众发一块糖,毕竟前面提到的CP都BE了,希望写信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观众的遗憾。
VanityTeen:影片的CP均难两全,不觉得这样有些残忍吗?
刘江江:CP两难全的问题肯定会让观众心生怨念,他们会觉得太刀了,但这个可以类比《西游记》的八十一难,经历完所有的事情后,诸神就会归位,同时,人生也有很高的不确定性,难以事事圆满。
VanityTeen:您怎么看待犯人在监狱里找到生活源动力这件事情?
黄了了:犯人明明进入到了一个没有自由的空间,但偏偏就是勾勒出了一些具有生命力的东西。可这种最原始的生命力恰恰是他们在进来之前最不珍惜的东西。当他们慢慢适应以后,自己很本真的东西就出来了。这里限制了他们的自由,但是也让他们没办法在四面墙的地方伪装下去。
VanityTeen:您对时尚是如何理解的?认为自己是个时尚的人吗?
黄了了:我觉得自己是很时尚的人,90年代我穿的就跟别人不太一样。我在军营的时候,就穿现在还比较流行的工装牛仔裤、白T恤。现在我走在大街上可能也不落下风。我觉得这是个人的眼光。我们大家都觉得很时尚的东西,可能有的人看就看不顺眼,仁者见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