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SON｜专访《还有明天》编剧朱莉娅·卡伦达：握紧式的女性魅力
“我们握紧选票，就像握紧情书！”
3月8日公映的电影《还有明天》由意大利国宝级演员宝拉·柯特莱西执导，讲述了1946 年，生活中充满艰难的女性迪莉娅在决定国家命运的时刻，冲破阻碍参与投票并做出正确选择的故事。
凭借深刻的主题表达和艺术性的影像语言，影片在第69届意大利电影大卫奖中荣获最佳新导演、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女主角等六项大奖，还在第8届平遥国际电影展上斩获首映单元最受欢迎影片奖 ，并成为2023年意大利年度票房冠军，位列意大利影史票房第九位。
基于二战后罗马女性的生活困境为背景，影片探讨了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所面临的种种压迫。编剧朱莉娅·卡伦达从一开始就希望通过这部电影为女性发声，尤其是那些一直默默付出却从未得到认可的女性。
这种关注不仅体现了对历史的回顾，更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在当今社会，尽管女性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提高，但性别不平等的问题仍然存在，家务劳动的价值仍然被低估，同工同酬仍然是一个遥远的目标。
电影在叙事方式上采用了黑色幽默的手法，以一种看似轻松的方式探讨了沉重的话题。这种独特的表现方式不仅增加了电影的观赏性，更让观众在欢笑中深刻地感受到了女性所面临的困境。
片头以一个耳光开始，强烈地表达了对家庭暴力的批判，并且也引发了观众对女性权益的思考。而用舞蹈的形式来表现家暴的残酷，更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处理方式，它强化了家暴的行为，让观众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在人物塑造方面，迪莉娅和玛塞拉这对母女的关系是影片的一大亮点。玛塞拉的反抗和对母亲的质疑，推动了迪莉娅的觉醒。她们之间的关系从最初的矛盾到最终的理解和团结，展现了女性之间的力量传递。
同时，影片中的男性角色虽然有一些是积极的，但他们在女性的觉醒过程中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这也反映了女性的觉醒更多地是依靠自身的力量，而不是依赖男性的帮助。
关于女性主义，编剧朱莉娅·卡伦达认为它是一场不可逆转的争取女性平等权利的竞赛，而这部电影正是对这一理念的生动诠释，展现了女性在面对困境时的坚韧和勇气，以及她们为争取自身权益所做出的努力。
由此，电影《还有明天》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其艺术价值，更在于它对社会产生的影响。
据了解，电影在意大利上映后，女性的求助请求有增加的趋势，这表明电影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女性的自我意识和维权意识。以及，电影也让人们更加关注女性的生育权等重要问题，呼吁构建一个更加公平、友好的社会环境。
总的来说，电影《还有明天》是一部具有深刻内涵和社会意义的作品。它通过独特的视角和表现手法，展现了女性的力量和困境，引发了人们对性别平等问题的深入思考。希望这部电影能够成为一个契机，推动社会更加关注女性权益，促进性别平等的实现，为女性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VanityTeen：您是在怎样的契机下关注到了二战后罗马女性的生活困境？取片名时有哪些考量？
朱莉娅·卡伦达: 从一开始，我们就想拍一部以女性为主题的电影。我们也立刻有了拍摄一部黑白电影的想法，通过回顾过去来更好地理解现在。宝拉在电影中有一个画面：丈夫在妻子正常问候 “早上好” 之后，无缘无故地给了她一拳。这个画面同时包含了趣味和悲剧性。
VanityTeen：影片中哪些情节取材于那个年代，哪些情节取决于当下生活？您怎么看待戏里戏外互文的这一情况？
朱莉娅·卡伦达: 就像我们之前说的，有时为了理解现在，必须回顾过去。至少这是我们的想法。这个 40 年代家庭的生活有许多与那个时代相关的特点，但它也完全可能是当今的一个家庭。盘子、杯子、电器都变了，但家庭中的女性仍然遭受着压迫和虐待。而我们所说的虐待，不仅仅指殴打，还包括，例如，在孩子面前让母亲闭嘴。这也是一种虐待，就像其他成千上万的大大小小的傲慢和压迫的态度一样。
VanityTeen：剧本整体改了几版？主创团队都提供了哪些修改意见？在哪些地方做出了关键调整？
朱莉娅·卡伦达: 最久的部分是找到主题、故事。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确定人物的发展轨迹、权力主题、母女之间的传承、爱情的误导线索 —— 就像我们之前说的。然后剧本创作相对较快和简单。
VanityTeen：剧本创作过程中面临着哪些挑战？是如何克服的？如何更加突出女性主义？
朱莉娅·卡伦达: 这部电影想为那些从未有过发言权的女性发声。那些一直工作、养育孩子、照顾老人、操持家务，却从未得到任何认可的女性。当女性被赋予投票权时，她们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这是一个微小但巨大的变化，引发了一场至今仍在进行的浪潮。
VanityTeen：影片整体为什么采用黑色幽默的方式叙事？片头为什么选择用一个耳光开始讲述？
朱莉娅·卡伦达: 在意大利有一种电影类型叫意大利喜剧，意大利喜剧谈论的问题其实都是一些很沉重、很严肃、很重大的一些话题，在面对这些话题时，用喜剧的方式能够更直接地和观众交流。开头从一个耳光开始，是我们认为没有一个人要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暴力。
VanityTeen：为什么选择用舞蹈的形式削弱家暴的残酷？如何平衡影片中的艺术与暴力元素？
朱莉娅·卡伦达: 这个片段是导演强烈要求加入的，在剧本阶段已经构思写了，但是当然相比书写，最终呈现的东西是一个未知数。这部电影虽然是一个喜剧的形式，但是不像王成的喜剧一样现场有很多即兴发挥，都在前期构思好了。用舞蹈这样的方式，其实对最后呈现的效果是更强烈的，不会说是用跳舞表现家暴就化解掉暴力了，而是更加强化了家暴这个行为。
VanityTeen：影片中经常关闭的门代表了哪些隐喻？门里和门外的情况是如何考量的？
朱莉娅·卡伦达: 当伊万打迪莉娅时，门会关上。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孩子们看到，但他们透过家里的墙壁能听到一切。很多男人都向我们坦白，他们小时候曾听到母亲在另一个房间被父亲殴打。我们决定不展示暴力，而关上的门就有这个作用：不展示。想象往往比现实更强大。
VanityTeen：您觉得以迪莉娅为代表的女性现在仍然面临着哪些外在压迫和内在压迫？
朱莉娅·卡伦达: 迪莉娅是一个非常现代的人物。即使在今天，几乎所有女性都在工作，同时还要负责整个家庭的管理——房子、孩子和父母。如果这些照顾工作能得到报酬，女性应该能挣得像跨国公司的CEO一样多；但事实恰恰相反，家务劳动，尽管极其辛苦，却根本得不到认可，同工同酬就像遥远的绿洲。
VanityTeen：迪莉娅和马切尔的戏份是如何平衡的？女儿马切尔为什么从来没有帮助母亲，还用犀利台词讽刺母亲？
朱莉娅·卡伦达: 《还有明天》可以被定义为母女之间的伟大爱情故事。真正的爱情故事在她们之间。像每个女儿一样，玛塞拉在迪莉娅身上寻找榜样，因此她痛苦并反抗，因为她无法忍受看到母亲继续忍受父亲的虐待。为什么她的母亲继续牺牲自己，被当作“垫脚石” 一样对待？为什么她不维护自己的尊严？正是因为她，因为女儿的目光，迪莉娅才能够抬起头，发动她的革命。
VanityTeen：您如何看待迪莉娅和马切尔之间的关系？主创团队为什么要刻意制造这种错位，削弱了女性之间互相理解的戏份？
朱莉娅·卡伦达: 玛塞拉是迪莉娅改变的动力。一开始，由于上述原因，这两个女人完全不一致，但最后当玛塞拉明白母亲为她自己，也为她做了什么时，她们最终会变得亲密。电影的结尾是母女之间一个大大的认可的微笑。
VanityTeen：影片中的男性角色分别对女主的觉醒起到了哪些作用？迪莉娅的觉醒最终是哪些原因造成的？影片如何循序渐进地为女性觉醒做铺垫？
朱莉娅·卡伦达: 对我们来说，有一些正面的男性角色非常重要。因此我们非常重视像佩佩（玛丽莎的丈夫）和尼诺（迪莉娅的初恋）这样的角色。然而，尽管他们是积极的，正如迪莉娅所说的那样。但是他们在迪莉娅的觉醒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当迪莉娅意识到她的女儿即将进入一个像她一样的虐待式婚姻时，她的觉醒之路就开始了。她因为认为自己一文不值而准备好承受各种暴力，但是她根本不愿意女儿接受同样的暴力。就在这时，迪莉娅露出了母狮的爪子，开始质疑她过去所有的确定性：不再是婚纱，而是学习的钱，不再是拯救你的爱情故事，而是不惜一切代价跑去投票，标志着女性权利漫长征程中的第一次胜利。
VanityTeen：对于影片中的两个小男孩，您在塑造时又有哪些考量？他们未来是否会延续父亲和爷爷的路线？
朱莉娅·卡伦达: 当然，有像迪莉娅这样的母亲和玛塞拉这样的姐姐会对他们产生影响。我们希望母亲和姐姐的反抗行为能唤醒他们的良知。谁知道呢。我们希望如此。
VanityTeen：您觉得以女儿马切尔为代表的女性在投票之后，处境会有哪些改进？投票之后，男性会觉醒吗？
朱莉娅·卡伦达: 当然，女权主义关乎所有人，包括男性。这是当今的一个重要主题，让男性参与这场战斗，因为没有他们，我们将一事无成。长期以来，许多协会都在学校提供情感教育和尊重课程。我们认为这对所有人，男孩和女孩都非常重要。与她的母亲相比，玛塞拉肯定会成为一个全新的女性，她将有更多的机会，可以学习，能够经济独立——这是教给女孩最重要的事情，同时也要教会她们爱自己——但如前所述，通往性别平等的道路仍然非常漫长。
VanityTeen：您如何理解女性主义？您想通过这部电影表达哪些主题？
朱莉娅·卡伦达: 对我们来说，女权主义不是一个可以被局限在某个历史时期的短暂运动，而是人类历史上一个必要且不可或缺的真正的变革过程。它当然会以不同的形式和方式出现，但现在肯定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存在。这是一场不可逆转的争取女性平等权利的竞赛。当我们开始写这部电影时，我们首先想到的是一个人物，然后是一个故事。宝拉希望中心人物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那些从未被讲述过的女人，那些没有创造伟大历史的女人，有点像我们的祖母和曾祖母。
VanityTeen：女主很爱曾经的初恋，她最后为什么没有选择私奔？
朱莉娅·卡伦达: 这是我们认为非常重要的一个点，爱情它不是一条拯救之路，并不是你跟另一个男人走、离家出走，你就得到自救了。爱并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式，因为首先你应该是你自己。
VanityTeen：影片结尾，女主闪躲过后，瞬间直面男主目光，她回去后，真的会更有话语权吗？
朱莉娅·卡伦达: 投票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迪莉娅第一次违背丈夫的意愿为自己做了决定。投票是一个象征性的，但也是真实的行为，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是一个小小的伟大举动。肯定可以改变的是玛塞拉对母亲的看法，在最后一幕之后，这两个女人将团结在一起，这将使她们都变得更强大，并且永远地改变了。她们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VanityTeen：有人说女性主义最大的敌人不是男权，而是父权，您怎么看这种说法？您觉得女性主义面临着哪些挑战？
朱莉娅·卡伦达: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理论，它肯定触及了实现男女平等的关键之一。当然，在像意大利这样的文化中，它主要是父权制的，但同样明显的是，一种仁慈家长式的让步态度在电视上非常普遍，电视经常“给予”女性次要角色。
VanityTeen：您觉得这部电影会对女性当下的处境有哪些改进？
朱莉娅·卡伦达: 电影在意大利上映一年后，我们与两个重要的妇女保护协会的代表进行了会面，他们证实了在电影热映的几个月里，求助请求有增加的趋势。虽然这只是沧海一粟，但无疑确定了电影在这样的主题上也能发挥重要作用。这部电影在情感上产生了重要影响，特别是关于姐妹情谊的想法（就像迪莉娅和玛丽莎的关系），这是一种团结性和女性互相求助的可能性。
VanityTeen：您觉得什么样的社会环境对女性更友好？
朱莉娅·卡伦达: 我们认为最基本的特点是男女同工同酬。没有经济上的平等，就不可能有对女性友好的社会。同样重要的是构建一个社会，在这个社会中，女性的生育权得到法律和实际经济支持的绝对保护，以便女性可以在不放弃其社会和工作角色的情况下自由决定这样一个重要问题。